“你过生日的时候,大二的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于丛脾气很好,循循帮他回忆,“让我买了件很丑的羽绒服。”
姜清昼扯了个笑:“你也知道丑。”
“……你让我买的。”于丛说完,中庭广场传来一阵微弱、悠扬的钢琴声,是每个咖啡厅都能听见的经典曲目串烧。
那架三角钢琴崭新锃亮,架在广场正中的水滴形舞台上,顶部没有天花板,往上约四十米是钢架和玻璃搭出来的天窗,阳光悠闲地洒下来,把它照得熠熠生辉。
于丛恍惚了一会,忽然明白这样的空间才是三角钢琴适合存在的地方。
“看什么?”姜清昼低头,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于丛醒过来:“没什么。”
姜清昼站着没动,看了几秒,转过脸问他:“你想要钢琴?”
他一边问,一边有些困惑。
于丛感觉到钢琴背后有眼神递过来,穿着白色长裙的钢琴手侧过脸。
“没有!”于丛想要牵他,发现无从下手,只好去拽姜清昼的胳膊。
回家的路途并不畅通,车里寂静,姜清昼还是没有听歌或是听广播的习惯。
于丛眉眼低落,坐得很僵硬,偶尔抬手揉揉脸。
姜清昼默不作声地从镜面里看他,什么都没问。
刚下高架就遇上个八十多秒的长红灯,车里的空气逐步凝结起来。
姜清昼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盯着变小的数字。
十位的数字跳到五,于丛忽然捂住脑袋,很伤感地叹气。
姜清昼迟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顺势攥住于丛的左手。
“你想你妈妈了?”姜清昼试探着问,“她是钢琴老师?”
“她退休了。”于丛瓮声瓮气,“想起来以前我爸给她送了一架钢琴。”
“嗯。”
于丛抬起脸,表情里混杂着一点挣扎。
“就是忽然想到这个事了。”于丛无意识地反握。
“那给她买一架新的?”
于丛无奈:“不是这样。”
“好吧。”姜清昼十分虚心。
“她也不会想要我送的钢琴吧?”于丛不太确定地说,“送了只会让她难过,想起来以前的事,是这样吗?”
姜清昼哑然,过了几秒才回答:“也不一定。”
于丛扭头看窗外:“可惜那架钢琴应该找不到了。”
红色信号灯上的数字走到尽头,车辆仿佛带着时间流动起来。
姜清昼松开他的手,斟酌了很久,郑重地开口:“你妈妈,阿姨她可能已经忘记钢琴的事情了。”
于丛懵懵懂懂地看向他。
“你在医院睡觉的时候她跟我聊过一会。”姜清昼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提你们家,也没说钢琴,都在说你。”
于丛怔了怔:“说了什么?”
“说人好好的,人还在就行。”姜清昼一字一句复述。
他说完,缓缓地松开点刹车,而后又看了看于丛。
于丛失语般坐着,抠着胸前的安全带。
“听见没有?”姜清昼企图把他叫醒,“让你好好的。”
他鼻尖微微有点红,却没有要哭的迹象,在镜子里跟姜清昼对视了一秒,笑了一下。
姜清昼最近日夜颠倒得愈发严重。
他习惯在一楼电话会议,结束了才会轻手轻脚地上楼,这么持续了几天,发现一楼起居室和二楼连通的部分太多,隔音效果微弱,又把场地挪到了室外。
路易斯有点复杂地看着黝黑夜色里的人,忍不住问:“姜,你在上海流浪了吗。”
王洁在旁边发出爆笑:“是的是的!为爱流浪。”
姜清昼懒得多说,直接摁了挂断。
他周身带着冰凉的气息,没什么动静地上楼,发现床头边的落地灯还亮着,正对着上楼的方向,能看清对面“门都没有”几个字。
于丛侧身睡着,只露出个额头,头发乱糟糟的。
姜清昼刚躺下,于丛就醒了,迷迷糊糊地靠过来,手缠着他的腰,贴得很紧。
“姜清昼,姜清昼。”于丛轻声叫他,像梦呓。
姜清昼抬手把灯关了:“被我吵醒了?”
于丛呜了几声,眼睛还闭着,忽然说:“我爸当时什么话都没给我们留。”
姜清昼顿了顿,伸手把人抱住。
于丛眼皮沉得睁不开,慢慢地说:“他出事那天手机被没收了,开庭前我们也不能和他见面,再后来又拒绝和我们会面,我不知道监狱里到底怎么样,总之他没忍下去就自杀了。”
“不想了。”姜清昼摸摸他的头。
“是那种橡胶牙刷,他磨了两个月。”于丛声音很低,“我们让律师帮忙带过好多话,他一句都没回,到最后我妈都没跟他说上话,再见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姜清昼心脏酸胀得抽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