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丛很久没觉得自己愚蠢,脸色很平静:“他是回洛杉矶了吗?”
“啊?”王洁傻了,“没有啊。”
杜楠也察觉到他的不对,晃了晃手:“于丛,没事吧?”
于丛垂着头,眼皮微不可察地抖了抖,过了会才回答:“没事。”
“我以为他已经回去了。”于丛轻声说。
“怎么可能?”王洁有点诧异,“展还没开,怎么回去?你在想什么?”
于丛终于体会到战战兢兢是什么意思,有点大落大起之后的疲倦:“哦。”
王洁拧着眉看他,目光带了些探究。
“我想他很久没来海华了。”于丛解释,嗓子有点哑。
“哎他没给你说!”王洁了然,“他生病了。”
于丛又被拽了回去,陷在了混沌、冰冷的潮水里,视线里王洁还顺便白了杜楠一眼:“肺炎,刚从医院滚回家,我上午去接的他,估计怕传染你们吧。”
她干笑两声,车里死寂下来。
路灯扑闪的昏黄拓出并不清晰的影子,显得外面愈发黑、愈发冷了。
于丛呆呆地看着空气中某处,眉目低垂,脸色在阴暗里有点发白,隔了好久才说:“好的。”
口吻平和,和平时开会讨论时没什么区别,不管甲方代表提出哪些离谱的要求,最多只是叹口气,绝不会露出别的表情。
“……过两天就好了。”王洁觉得他冷静得近乎诡异,脱口而出。
于丛表情还怔着,过了会又点点头,说:“好的。”
杜楠脸色变了变,探了只手抓他手臂:“于丛,于丛?”
于丛半天才嗯了声,推开车门,一边说:“我先回去了。”
冷风倒灌进来,吹散了裹成一团的焦急和烦躁,于丛动作有点僵硬,但很快,下了车还弯腰跟她道谢:“再见,开车小心。”
王洁愣愣地跟他摆摆手,扭头等杜楠的意见。
杜楠眼神复杂,表情十二分纠结地盯着于丛的背影,直到那个侧影消失在楼梯口,才松了口气。
王洁看着他:“我要走了。”
“那你送送我。”杜楠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我赶着出差,来不及了。”
“……”王洁忍了两秒,没说滚。
“给我搁地铁口就行。”杜楠脸皮很厚地退了一步。
于丛走进楼道里,鞋底发出沙沙的轻响,居然也没把声控灯震亮。
四下是浓郁的阴暗,眼前是成片的灰色。
他站在台阶前,感觉到了长久的晕眩,没法操控四肢那样,抬不起任何一只脚。
他觉得那条最适合的、最容易的路走到尽头了。
楼道门洞在他后方,发出岌岌可危的光源,投出一个绷得很紧的影子,于丛喘了两口气,觉得身体终于活过来,鼻腔酸了酸,不怎么体面地哭了起来。
于丛发出很轻的呜咽,然后哭出了声音。
小区里有晚饭后的喧闹,隐约能闻见饭菜的香,显得人的哭声渺小又微不足道。
他站在原地哭了一会,喉咙有撕扯开的疼,私家车进小区的动静响起,一束明亮的光从楼前扫过,紧接着扬长而去。
于丛被强光唤醒,在周身的死寂里拼凑着没能见到姜清昼的这几年:联系方式是在于丛大四那年开始失效的,不管怎么变换搜索词都找不到姜清昼的学生信息,工作第一年收到了第一件带了鲸鱼的羽绒服,再后来就是迷迷糊糊到了现在。
王洁看上去在和杜楠斗嘴,说话却很习惯抓重点。
于丛不算太笨,也听出来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姜清昼抛弃他之后没有逍遥快活,过得有点辛苦,辛苦之余还辗转换了好几个人给他送东西,和大学时别扭那阵一样,让他难受得要命。
从楼底往小区外走,会经过正对窗台的玉兰树。
于丛双腿还有点僵,被穿堂而过的风吹得更凝重一些,心里缠绕着的酸涩和迷惑让人走得很缓慢。
他路过违规推出不少的阳台小卖部,路过居民休憩用的圆桌石凳,又路过那棵玉兰树,看见了树皮上规律的、焦黑的点,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上去。
于丛情绪起伏得有点厉害,认真地抑制住呼吸。
心里很软,还有些酸涩,营造出越来越严重的内疚,他迟缓地从小区门边的人行通道走过,门卫朝他招了招手,真诚地笑了。
于丛没在哭,也笑不出来,看了他一眼,低着头往外走。
主路上的车子来来往往,递送外卖的电瓶车靠得很近,呼啸着擦过去,等着载客的黄色出租车好似动力不足,优哉游哉地往前开。
他脸上还有点潮湿,风一吹还有点冷。
于丛没想清楚,他应该问清楚什么。
是更想知道姜清昼这几年到底做了什么,还是要让他解释为什么没有按照既定的计划,读商科过渡,再接受家里的工作。
他无从可避,无论听哪一个答案,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