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沛英把头深躬下去,然后抬起来:“大人息怒,下官承认这么做是有欠周到,但近日听闻,这邬兰凤一直想给娘家留后,当初还撺掇其夫林燮出面纠缠翁姑,前些日子邬兰凤进京,曾频繁出入医馆,可见她的心思还没断。一旦她怀了身孕,林家定不会允许她这么做,到时候影响到造船进程的隐患,咱们岂不是要被动去插手这段官司?”
“但赵素说的也没错,眼下是咱们求着她接差,你这么提防算计她,人家要是撂挑子,你上哪儿再找这么个主顾来?!”
曾沛英默语片刻,随后道:“大人,还有件事不知您有没有顾虑到,这程云慧是个妇人家,将来她的家业也将由女儿继承,这单买卖是由朝廷与她们签的,倘若造船过程中朝廷还出面替她解决林家的事,那这会在朝野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何纵顿住。
曾沛英接着道:“本朝开国以来,妇人越发不拘礼,放在二十多年前的前朝,像程云慧母女这船以妇人之名抛头露面经商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而那时民风多么纯朴,什么内宅不宁,妇人抗争这样的事少之又少,而您看看如今?她们可以公然出来当差务工,可以明正言顺与男人坐在一张桌上谈买卖,像邬兰凤这样的,甚至都要用夫家的子嗣血脉去给娘家撑门户,这不反了吗?
“让邬家母女接下这差事,这是不得已的情况,于她们来说已经很有脸面了,要是到时候朝廷还出面帮他们处理与林家的事,那她们的气焰还得了?这又会给民间带来多大的坏影响?到时候民间将多的是这样的纷争!”
何纵是坚定的礼教维护者,曾沛英说的这些他怎么会不懂呢?
但是这些事早在决定之初就已经考虑了,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虽则如此,也是无奈之举。我们的目的是要造船,且要早日将船交付海政司,船坞的掌家人是妇人,这是无法更改的事,难道你还能给她们家另找出个以顶事的人来不成?!要反对,当时就得反对,而不是半途作梗,如此不但显得我何纵没气量,还将给未来这几年工期埋下矛盾!
“此事不消再提了,将先前那条慎作修改!再拿来予老夫过目!”
何纵拂袖,已中止了话题。
曾沛英称着是,灰头土脸地退了出去。
走到门外看到缩头候着的知州,他使了个眼色,二人往相反方向,去了知府所在的官邸。
官邸里已经有人在等待,是个四旬有余的绸衫男人。看到他们过来,男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去:“二位大人,不知何大人那边结果如何?”
“你就别提了,”知州晦气地坐下来,“曾大人为了这个事情,刚才在何大人那里被痛批了一顿。——你回去吧回去吧!这事儿就这么着了!”
“竟是这等状况?”
男人说完,连忙从怀里掏出银票来他怀里塞,“此事绝对不能这么着,大人还得在沧州有好几年任期吧?日后草民与大人还要常来常往,这个忙大人一定得帮了草民!”
知州抬手把这银票往外推,斜眼一看这银票面额,那气势又落下来了。他叹气道:“真不是不肯帮,本官与曾大人实在是尽力了,何大人那边也已经下不来台——先前在衙门里,那位赵侍卫将何大人好一顿痛诉,堂堂工部尚书,一句话都回不上来,所有退路全让赵侍卫给堵死了,你让我们还能怎么做?你要怪,就去怪那个赵侍卫吧,今儿要没有她,事情也成了!”
知州丧气地靠进了椅背。
“您说的可是那个撺掇邬氏接下这差事的庆云侯府的大小姐?”
“除了她还能有谁?”
男人也无语了。
默坐片刻,他还是从银票里抽出来两张塞给了知州:“无论如何,大人辛苦了,些许银两给大人当做茶水费。要是还有机会,便拜托大人再替草民争取争取。”
“你客气啥……”
知州要把钱推回去,男人却按住他的手,然后转身走了。
等他背影离去,知州也就把这钱塞进了怀里。
邬兰凤被先前与赵素那番话勾动了心事,回府后跟玉簪交代了一些事情下去,便和衣躺在了床上。
玉簪回来时,是顺道带了午饭进来的。看到他躺着便以为她不舒服,伸手过来探她的额头。邬兰凤把她的手握住,坐起来:“也许素姑娘说的是对的,孩子不孩子,暂时用不着考虑那么多。即便有了孩子,谁知道事后又能怎么样呢?他这般对我,我为他消沉也是不值得。”
玉簪精神起来:“奶奶想通了?”
邬兰凤沉吟:“本来我也可以照原计划去做,但先前工部那份文书给我提了个醒,这才是我接的是朝廷的差事,容不得出差错。等签完文书之后,我就得担起责任,不能让船只有什么闪失。我得速战速决,尽快与林家脱离关系,如此才能避免一些隐患。”
玉簪点头:“奶奶考虑得也很是,老爷太太一直压着不许您和三爷和离,要是万一将来怀上了又让他们知道了,他们肯定会百般阻拦。关键三爷这边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