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母亲郑容不擅掌家,所以她才比同龄人懂事得早,很小就接触了家务。加上父亲在翰林院那样的地方当差,也带着她见识不少,平时在家的时间也多,悉心教导下她没理由是个糊涂虫。
只是谁能想到,成亲当晚陆瞻就犯错让皇帝抓了个正着,罚他去屯营里服役了呢?
陆瞻是晋王妃的独子,也是王府的世子,这新娶的世子妃才进门,世子就出了这样的事,那半年里宋湘在王府面临的微妙气氛是无可避免的。
但她仍是凭着自己的心智与修养渐渐得到了上下尊重。
等陆瞻回来,虽然夫妻间并不亲密,但眼看着长子次子相继出生,且他又不像别家子弟那般闺闱不如意、就索性搞得家里鸡飞狗跳,便让人以为日子已趋安稳。
又有谁能想到事隔几年又在围场里失手,被当场治罪呢?
……
要说不甘,宋湘当然是不甘的。
她并不是耍手段才攀上的高枝,是他们王府想报恩主动求娶的她。凭什么她要承受世人讥讽与冷眼呢?
但这些尚可不加理会,因为身份的确悬殊,对一般人来说,聘她这样身份的女子回来做世子夫人,每个人都会由衷欢喜才叫不合理吧?
总之别的人她都不在意,让她至死都无法释怀的是陆瞻。
他们至少也是生育过两个孩子的夫妻,低谷的时候也是结伴过来的,就是再情不投意不合,再不能接受她的身份,有那道赐婚圣旨压着,那也是要结伴走完这一生的。
她没有想到陆瞻不光是她需要他的时候没有在场,他竟然还可以撇下她和孩子们独自进京。
被投毒误杀没将她击垮,被佟庆调戏觑觎也没让她失措,但陆瞻最终的抛弃,却使她彻底寒了心。
原来你一直以来同甘共苦的人,他却从来就没有把你当成过同伴。
她无辜被捆绑走入的婚姻,是让她在丈夫心中,连一点起码的尊重也不配得到的。
“湘湘……湘湘?”
宋湘长吐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吸入的空气里有青草的香味,一张放大的脸盘子悬在她上方,朝阳从这张脸侧方灿烂地照下来。
视线渐渐对焦。
凝眸片刻,宋湘终于看清了这个人的脸,倏地坐了起来:“铁牛?!”
杀了他!
“是我啊湘湘,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儿?”
宋湘屏息望着他,迅速地调整视线看向周围。
铁牛是她在鹤山村里的邻居,小时候就认识。
而且这地方这么眼熟,可不就是她出嫁之前住过的村子?还有她所处之地竟然还是自家的菜园,眼下田野还没有完全转绿,旧年的枯草仍崛强地摇曳在春风里。
她不是死在潭州吗?怎么回来的?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裙,长及腰际的发丝,又看向铁牛,一脸懵然的铁牛还穿着当年他最常穿的一件粗布衫子,手里拿着锄头,是十五六岁少年的模样,并不是后来她在街头遇见的已成了屠户的样子。
静默片刻她突然站起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在地里薅草,看到一匹快马疯了似的往这边冲过来,然后你被撞飞了,就赶紧过来了!”
马……
宋湘屏息片刻,双眼之中忽然迸射出精光,随后她攥着裙摆跌跌撞撞地奔向了后山!
后山下是片草甸,因为树木挡了荫,没被开辟出来种庄稼,在时为寸土之争而大动干戈的乡下,平日村里的牛羊来这里吃草,宋湘从来不曾说过什么。
但这个平日只有牛羊光顾的地方,此刻却趴倒着一个人!
“就是他!”铁牛指着地上,语气里掩饰不住气愤,“湘湘,就是他撞了你!”
宋湘脸色雪白,蹲下来把这人脸上的发丝拨开。十六七岁少年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浓眉高鼻,眼帘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弯成了两道墨弧,眉头不知为何而深皱着,看表象怎么也看不出来薄情寡义的样子——但毫无疑问这张脸她也是熟识的,这是陆瞻!
她脑子里仿佛有什么炸响了,并且牵引着她的手迅速下滑,落在他脖颈上!
看到了铁牛,能在这里看到陆瞻简直毫不意外。
她被马撞晕倒在菜园子里的事也就发生过一回,那年陆瞻因为马匹失控而撞到了趴在瓜棚上摘瓜而被瓜苗绊住的她,重击之下她栽了下来。
她记得清清楚楚,她被铁牛唤醒之后就发现了他,再后来就与铁牛一道把他扶进了就近的她家中。她不但救了他,给他喂汤喂水,还给他请了大夫,收留了他多日!
在那七年里,她还跟他前后生育过两个孩子!
但就是这个人,最后在她临死之前想跟他再交代几句也没有给机会!
宋湘胸脯起伏,将手掌压上他的喉结。
她的确不爱争强好胜,对身份地位也并没有什么野心,知道那婚姻是你不情我不愿,那七年哪怕是他从未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