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凝眉沉唔了一声,隔了许久,又说道:“你说的虽然在理,但毕竟这么多年魏国公并未有申授他的意思,倘若他属意次子韩耘,朕岂非好心办了坏事?再者,为了你们之间些许私事,朕便要许以这么大的头衔,未免也太不把我天家威严当回事了些。”
“魏国公决不可能属意韩耘为世子。”
楚王斩钉截铁地道,缓了缓语气,他又拱了拱手:“父皇请细想,韩耘与韩稷相差整整十岁,如今韩稷便已然有独挡一面之能,倘若魏国公属意次子,难道他就不怕韩家兄弟反目成仇?世子之位让次子袭之,这对身为嫡长子的韩稷来说多么不公平。
“韩稷便是忍得了,他身边和手下人也未必忍得了,到时候中军营里恐怕时有争端,这往近了说,是对韩家不利,往远了说,也是对朝廷不利。魏国公那般睿智之人,如何会想不到这一点,而执意为之?
“再者这天家威严,儿臣倒是以为钦封了他这世子之位,反倒能显示出咱们天家的威严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是魏国公亲自申授也得父皇点头应允,怎么如今父皇主动替他挑个世子反就不行了呢?难道朝廷就不能自己挑选合格的勋贵接班人么?”
一席话倒是说得皇帝心里活动起来。他沉吟片刻,负手道:“照你这么说,魏国公未曾请封韩稷为世子,并不是有别的打算?”
“儿臣虽不敢担保,但如此分析下来,他有这样的想法实属不可能。他总得为自家前途着想。”楚王道。
皇帝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点了点头。
端敬殿这里,郑王面上一片郁色。
他问道:“倘若真让楚王暗中抢了先,那么韩稷必然归附他不可,韩稷若是归附了他,那么顾颂他们就是不跟着过去也绝不会再接受我,如此一来,我的损失可就大了!此事必不能让他们得逞,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沈观裕负手睨着他:“阻止韩稷拿到世子之位?倘若王爷想要从此与韩稷成仇,此事大可以出手阻止。”
郑王一怔,说道:“请先生详解。”
沈观裕道:“你既知拿世子之位为条件拉拢韩稷,便该知道此事对他来说极为要紧。如今虽让楚王抢了先,可若有人坏事就等于与韩稷作对,就算事后王爷你也能够替他求来这爵位,他还能领你多少情呢?”
郑王如同当头被敲了一记,顿时后背都发起凉来!可不是么?此事最终受益的乃是韩稷,倘若他出手干扰,那么坏的乃是韩稷的事而非楚王,韩稷事后恐怕不但不会再倒向他,反而还会被激得与楚王贴得更紧!
想到这里他不由深深看了眼沈观裕,揖首道:“先生所言极是,多谢先生提点。”
沈观裕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事已至此,你不但不能阻止,最好在合适的机会再搭一把手,如此顺手送韩稷一个人情,日后大家也好相见。这世上并无绝对的朋友和敌人,不到最后的时刻,最好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
“先生的教诲,弟子谨记在心。”郑王深揖下去。
沈观裕垂眼扫了眼他,负手出了门去。
楚王府这边,皇帝已经走到帘栊下站定了,楚王也已经被扶回了榻上。
“此事朕会好好斟酌,你不要想太多,先养好身子要紧。”皇帝回头望着楚王,叮嘱道。
楚王在榻上又撑直了身子:“那这钦封的事……”
“再说罢!”皇帝摆了摆手。
尽管楚王给出的所有理由都很站得住脚,但他仍不能贸然应允。魏国公再立新功,介时在朝中份量又格外不同了些,原本他是想借着他这把刀去对付东辽的,但眼下局势有变,又并不能借着让他背黑锅来达到压制勋贵气焰的目的,那么他就只能暂且捧着他。
倘若捧好了,将来也是能够与内阁抗衡的一把刀哇。
楚王哪里知他这份心思,见他如此回话,也只得俯身拜谢,又挣扎着下地恭送,被皇帝伸手制止了,与淑妃出了殿来。
淑妃走到帘栊外回了回头,楚王冲她无声的拱了拱手,得到她点头致意,才又凝眉靠上枕去。
皇帝到了楚王府的事也传到了韩稷耳里。
夜里从大营回来,听辛乙把事情一说,他便就在窗下站了站。
“还没到最终下旨的那刻,便一点也不能放松,碍着父亲在,皇帝也没那么容易被说服。”
皇帝原意是要借魏国公向勋贵开刀的,这次计谋让他给破坏了,短期内他已没办法再动勋贵,相反还只能对魏国公府施以恩宠,这个事明摆着不是那么正常,他自然不会上当。
不过他也不能就这么干等。
“皇后最近消停得很,不知道倘若她听到楚王想要将我推上魏国公世子的位置后会有何反应?”
“自然是设法阻止!”辛乙道,“刘俨乃是倒在少主手上,皇后这笔帐必然记牢在心里,她怎么能可能会乐见少主您这么容易当上世子呢?”
“但郑王却是不会阻止的。”
韩稷执着手上的杯子,轻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