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字片语里的提醒,让他忽然觉得前十四年的生命他过得多么寂寞,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够与他隔着男女之别的距离设身处地地替他找出破绽;而她言语里的小心翼翼,生怕他误会她挑拨离间的意味,却又让他的心变得前所未有的柔软。
这个傻丫头,即使在不知道鄂氏与他之间存在着什么样腥风血雨的关系的情况下,也还是在冒着被误会的风险提醒他。
他一个人板着脸,在烛光下静静而悄然地感受着她的美好,没有人知道,也不在乎有无人知道。就连坐在对面的她,眼里也是一片茫然和不解。
但他心情是满足和愉悦的。有时候幸福并不需要拿到太阳底下晒,真正认定了的人和事,不需要摊到大庭广众任人评判。
“你哑巴了?”她终于忍不住,伸出指头来戳了戳他。
他垂了眼,轻轻地匀了口气,去看她,那琼鼻与樱唇内呼出的气息遇到空间的冷气变成丝丝白雾,他竟然忍不住想要伸手替她拢拢披衣领子,因为他居然也会不愿意看到那一小段的粉颈被冷气侵袭。
但是这不能。所以他又垂了头,以尽量缓慢的姿态去拨弄熏笼里的红灰。
因着炭火被烧旺,暖意加大了些许,屋里也微微地变得亮堂。
“我家里,出了点事。”他缓缓地这么说。
“出了什么事?”她有些意外,但又带着些果不其然的意味。
韩稷将手里的铜箸放下。看着微启的窗口,说道:“其实我跟家母之间有点矛盾。很多年了,但是这些年面上也算相安无事,只是最近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她好像不大同意我,所以才会纵容这些谣言漫天四处地传。”
他侧面对着她,因而也使她看不出来脸上的绯红。
倘若他认定了未来会与她有某种可能,那么有些事一味的回避自是不智之举。可是他与鄂氏这母子之间的事,又岂是眼下能说的清楚。就是能说,她只怕听了也会吓得退避三舍。毕竟他们还并没有谈及过彼此的秘密。
他当然就更不能直接告诉她他对她的心意了。她冰清玉洁,他直接这么说,那是亵渎她。
于是他只能以这么晦涩的方式告诉她大概的情况。
他等了半日,没有等到她的回应。扭过头去看她。
沈雁目瞪口呆。
他他他。他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
她别的什么话也都听不进去了。他怎么就喜欢上了女孩子?他怎么,怎么就招呼也不打就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一点也没有告诉她。他他他,他还当她是朋友吗?
太突然了。
她好像有些气血翻涌,而她的气血又仿佛被烧滚了的酒,变得有些灼人。
“你,怎么了?”韩稷见她大眼里似有波涛翻涌,心神也有些不定,暗地里掐着手心,问道。
“没……”沈雁定了定神,看看这屋里,说道:“不知道是不是炭火太大了,胸口有点闷闷地。”
其实不止是发闷,还有些空落落的,这种感觉好陌生,虽然不至于让人失控,但却又忽略不过去。
她隔着桌子打量起身去推窗的他,背影高挑挺拔,转过来时他的面目这么俊美,身世又好,又青春年少,平日里肯定很多姐姐妹妹伴着。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嘛,既然如此,他喜欢上谁家姑娘仿佛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她干嘛跟见了鬼似的?
失态了失态了。
她是个重生老妖精啊,加上前世的年纪现在都该有二十好几了,难道披着这青春少女的皮囊连心境也会变么?就是个小伙子遇到了他的心上人嘛,难道是抛去少妇的身份太久了,如今连听到这样的话题也会跟着春心荡漾?
她连忙喝了口冷茶压惊,但茶水滑到喉底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换成了热的,一口气盘旋在喉咙口,终于呛到。
韩稷伸手去拍她的背,一下一下,她的背脊娇小温软,她的发香溢进鼻腔,她额角的绒发和一颗藏在刘海下如针尖大小的微小疙瘩也尽收在眼底。一切都这么真实。他掏出绢子来,递给咳嗽不止的她。
沈雁忍着喉咙里的抽动抽出自己的绢子,冲他咧嘴笑了笑。
这么一咳,思绪就恢复正常了。
“难怪你要亲自来跟我回话,这种事情在书信里确实不太好说。”她两手握着杯子,心里虽然全不在调上,但面上却很沉凝,“其实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只是你,我们家也是。所以你也不用太把这些事当成压力,过好自己的日子是最要紧的。”
说到这里她倒是又忽地一凛,他两世里都掺和进了夺储之争,难不成这跟他这桩家务事有关?再想想,他如今都还没拿到世子之位,难道也是跟这件事有关?
她好像隐隐捕捉到了点什么,但这种事情他若不说,她却无论如何不便去问。
但倘若真如她所想的这般,那么他跟魏国公夫人之间的矛盾定然就非同小可了。
毕竟能够令到一个母亲不顾儿子的名誉以及前途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