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颂宁没遇上薛愈,也许依旧能过好这一生。
可他如果没有遇上徐颂宁,那么等他如今所筹谋的一切尘埃落定后,也许就只剩下深入肺腑的孤寂,于这人间碌碌无为,毫无念想地活下去。
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为什么是徐颂宁。
然而许多事情其实是寻不出一个答案的。
也许是年少时候的羁绊与隔着十一年的际遇勾连牵扯,又或者是因为她于死生关头挣扎不屈如当年的他——喜欢一个人往往寻不到确切的原因和答案。
只有不喜欢才条理分明,列得出因果逻辑。
也许换一个人他依旧会相敬如宾、以礼相待,可是天时地利人和如他遇上徐颂宁,不会再有下一个了。
他是真的好爱徐颂宁。
她自己也没察觉,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聪明又剔透,界限分明,除了偶尔的时候,情绪总是很好地收敛在可控范围之内。
他回来后,她只问他的伤口怎么样,却只字不提半句不问是谁害了他,甚至连敬平侯都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句,她却没问。
他心里清楚,未必是不关心。
倘若真的不关心、不在意,也就没有好不好那一问,又或者会多上许多假情假意地殷切问询。
她心里清楚明白,且不说这背后主使昭然若揭,众人心里都心知肚明,纵然不是,这也是好利的一把刀,足以去扳倒如今最恨他的人。
薛愈入宫的时候徐颂宁才悠悠转醒。
她身上松快许多,疲乏尽消,却还是不愿起身,静默地盯着头顶发呆。
直到门扇被人重重地推开,她才翻了个身,半耷拉着眼皮,有一点没精神地看过去:“怎么了?”
“姑娘,夫人…夫人要不好了。”
徐颂宁心里咯噔一下。
她缓了片刻,点一点头:“知道了,去备车,我洗漱一下就过去。”
其实人拖了这么久,错愕已经没有了,更多的是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让人觉得“终于要来了”。
一应素白的衣料首饰早就做好了一套,银器绢花堆在发顶,徐颂宁抿一抿有些苍白的唇色:“不用早膳了,直接过去吧。”
云采绞着衣裳:“那我去给姑娘装一些点心。”
说是不好了,倒还有一点回光返照的迹象,徐颂宁赶到的时候天正阴着,里头一片压抑,却还没放开哭声,敬平侯上朝未归,府里是宋姨娘主事。
徐颂焕哭成泪人,抽噎着不敢说话,那一头宋姨娘正吩咐人快马加鞭去接徐勤深回来。
按理说郭氏快不行的时候就该接徐勤深回来了,可敬平侯总觉得郭氏能撑到年后,哪怕徐颂焕去哀求了两次也不许人回来,口口声声说着一定要把徐勤深身上的那一点臭少爷习气掰正回来。
如今快到年节,各处都封印了,徐勤深还没回来。
徐颂宁觉得讽刺。
郭氏养育儿女的确不怎么样,可敬平侯对这儿子不管不问、一味纵容的时候呢?
二房和三房也很快得了消息,换了简素衣服进门来,身后各自都带着孩子。
屋里一下子站得满满当当,人多了难免就乱,更何况郭氏一贯不太得人心。
于是屋里充斥着窃窃私语声,还有人借着抹泪的工夫擦眼泪。
徐颂宁拨了人去宋姨娘那里搭把手,自己则被拉在外头和人说话,她适才在车上的时候有点没胃口,云采塞了的糕点没来得及吃,此刻嘴上更是不得闲,来来回回地与人答话。
周明净和时彤云对这个大嫂没什么感情,擦了擦眼角算是伤心,更多的精力用在和她说话。
“大嫂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哎……”
时彤云音调寡平地叹口气,听不出什么悲喜:“这院子,要说也是,也够敞亮了,怎么总是留不住人,从前极好的一个沈家嫂子没了,到如今,又赔进去一个。”
这话说得很不中听,周明净咳嗽一声,要拦她的话茬,她已经说下去:“按我说,实在不行,该找人看看,这院子里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或是风水不好的,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年轻,就…哎。”
周明净听见这话,伸出去拦她的手陡然一晃,僵在半空,仓促地要往回收,脸色也随之灰白下去。
徐颂宁把那只手抓住握在掌心:“三婶婶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哪里不舒服吗?”
周明净几乎是下意识要把手抽出来。
然而徐颂宁的手指却在此刻猝不及防地爆发出了极大的力气,把她紧紧地握住,脸上的神色却还是关切的,让一边的时彤云看不出破绽来,指节却已发白:“三婶婶?”
时彤云在一侧无知无觉地叹气:“你三婶的身子一贯不好,这会子伤心过度也说不定。”
她话里含讥带诮,却还是倒了一杯茶递过来:“大嫂身边如今不缺大夫,你若真难受,叫来看看?”
徐颂宁于此刻缓过神来,缓缓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