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干渴,喝了几口水,人渐渐清醒了,摇摇头:“难得回府里一趟,我看看年节筹备得如何了。”
云朗叹口气:“姑娘操持这么大一个家,真是不容易。”
徐颂宁笑:“要担这样的名位,自然要承起这些活计来,只是这一年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太多了,让人想到了就疲惫。若有得选,我如今更想在山坡下头置办个别业,养花看鸟逗猫牵狗,偶尔听人唱个曲儿,闲散地过日子。”
云朗撑着下颌:“要是侯爷外放出去,没京城里这么多双眼盯着,是不是就好一点?”
徐颂宁拍她一下:“你个傻丫头,人家都是削了脑袋要扎到天子脚跟,你还要想着外放的事情,仔细被人听见了——不害怕他了吗?当初还信侯爷他杀人杀得血积到小腿肚来着。”
“侯爷对姑娘那样好,算是好人罢。”
话七拐八拐的,最终牵扯到了薛愈身上,周匝空气一滞,云朗艰难地再次开口:“那位霍五娘……”
徐颂宁的眼神落在账本上:“不过都是些流言蜚语,道听途说,刻意来恶心我的罢了。”
然而,然而……
那话本子是真切读到了一半的,那旧衣也是真的被珍藏着的,她晓得薛愈的怪癖,亲昵地叫她“秉清”,说着他们所谓当年,仿佛她是插进来的一个人,在这故事里是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徐颂宁猜测这是一个局,可还是为这样的事情觉得烦心。
其实若是嫁了旁的人,大约有过这样一个红颜知己,青梅竹马,也就轻轻放过了。
可对上薛愈的时候,就不自觉地想苛刻着对他,想他一颗心从头到尾全是自己的,想他没有过旁的人,似乎越是喜欢,就越想求得更多,握得更紧。
似乎隔了这么久,他也只在病中昏沉的时候,说过一句喜欢。
可他在成亲那时候,说过的,他不会喜欢上谁,也说过他们彼此之间的婚事是因为彼此是最适合的人。
这样纷乱的心事让徐颂宁在一个间隙狠狠震了一下。
她怎么开始纠结起这样的事情了呢?
她,是喜欢上了这个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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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杨万里《樱桃煎》
人似乎是不能闲下来的。
一旦闲下来,就生出无限的心思与忧虑,在心头盘桓起一片阴叆的云翳。
徐颂宁置身压抑的敬平侯府中的时候,勉强还能以一种可有可无的心态看着这些杂乱的事,假装是因为太忙,所以来不及去想那些事情,依旧还是那个理智清醒的徐大姑娘,对这样的事情以一种计较得失利害的心情。
可当置身此处,短暂地把肩头上的担子卸下来的时候,她心里一下子就乱起来。
她曾经信誓旦旦说着自己绝不会有所谓悸动,却也患得患失,问他究竟是喜欢哪一个徐颂宁。
她年少时候缺少一些关爱,于是碰上一个对她好的人,就难免心动得燎原。
只是喜不喜欢又有什么要紧的,人这一生做什么都依托不了喜欢,再热烈的喜欢都会冷淡,一点点沉下去凉下去,从一捧火变成一段雪,混上泥污在一方墙角混沌污浊。
叫人再不愿意提起。
可徐大姑娘是个挑剔人。
哪怕是一截霜雪,她也要干干净净不掺杂质的,旁的再好她也不要真的放进心里去。
她眼睛垂下,眸光比冰雪凉。
她一点点把她自己劝得释然不在意,自己也渐渐开始觉得,这所谓喜欢不过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只是因为自从母亲去后,除了外祖一家,这是唯一一个对她真真切切好过的人。
这份好也未必源自喜欢,也许是因为他薛侯爷,诚然是一个还算良善的人。
所以对待结发的妻子会多一些温煦的态度,有着无微不至和体贴关怀。
然而夫妻之间未必不会反目,因为一段夫妻关系,就对另一方全身心地信任依赖,在她这里看来与自寻死路无异。
人年轻时候遇上的事情会深切地影响到她一生,比如徐颂宁的父母亲,比如郭氏和敬平侯之间的关系。
她贴身感悟到的都不圆满,因此也对自己能否得到圆满心存疑虑。
徐颂宁就这么开解完了自己,只是虽然认准了这些所谓种种不过乍见之欢,很快就淡,但心里因为那位霍五娘而生的郁闷心情还盘桓不去。
她最终还是决定就先这样,暂时先不去想。
等薛愈回来再说吧。
哪怕判人死刑,也要听一听呈堂证供。
她如此想着,带一点自暴自弃的心思,适才被樱桃煎勾起来的要命的近乎苦涩的甜蜜还在舌根儿涌动着,徐颂宁腮帮子发了酸,喝着酽酽的茶水压下。
天色已经不早了,两朵云询问是否要在侯府里用完膳再回敬平侯府。
徐颂宁原本要说不用了,然而这么多天,在徐家多少有一些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