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只要表面上看得过去就好了。
薛愈自己心里也清楚,于是这两年来,处事一直不疾不徐,平稳有度,今年却是疾风骤雨地落下,清查的手段干脆利落,仿佛立意要把背后的人物揪出来一样。
原本那些账簿不过是积年沉疴,早两年敲打一番,亏空补个一二也就过去了,今年不知道怎么发作起来,不晓得名声落在了谁耳中,牵一发而动全身,落得今日的结果。
还有那没头没脑的流言蜚语。
什么崔家妇,又和这事情有什么干系?
倒也不是没另一种可能,毕竟他薛侯得罪的人可不少,几个人的计谋使在一处了也不是没可能,只是可恨他如今栽倒病榻,留下一头乱账给他这个寻常大夫。
他就是个给人看病的啊!
薛愈病倒是急事,自然不是寻常驿信一日百里的寄送工夫,于是那信息在第三日就摆上了帝王的案头,派去的人倒是出乎周珏的意料。
是三皇子赵瑄瑜。
他年岁不小,但因为不务正业,不得帝王欢喜,如今才新封郡王,封号衡王。
其实仔细想一想,派他来也不是没道理的,薛愈在朝中已经是很说一不二了,来者说刺杀也就刺杀了,再往上也就只有皇子,六皇子刚没了,四、五皇子倒是对经纶世务很上心,可是也太上心了,这次的事情千丝万缕,这两位很难不牵涉其中,于是只好选了他这个最干干净净的。
赵瑄瑜这人,脾气秉性很好,也看得出是真的不务正业,风尘仆仆赶来,不说看看公务上有哪些问题,先来探望了薛愈。
他倒是带来了一个不可预料的人。
——阿清
“薛侯还好吗?”
周珏瞥一眼跟在赵瑄瑜身后,垂着头的阿清,心里头跌宕起几层浪波后,到底在外人面前还算有正形,一定混不吝的话不曾往外冒:“醒着的时候少,睡着的时候多,烧总是退不下,此间药到底不如京城多,偏偏他身子一时半刻还经不起颠簸。”
赵瑄瑜哦了一声,温和开口:“周先生吩咐人抄的药,我尽数带来了,请去看看能不能用吧。”
他是天潢贵胄,这一声“先生”叫得实在太客气了,周珏心尖一颤,环顾一圈周匝,见没多少外人,也就没做做样子下跪请罪,顺水推舟应下这个称呼:“多下殿下关怀。”
顿一顿,赵瑄瑜补充:“这事情贵妃是不可避免地晓得了的,至于薛侯夫人,听闻她家主母病重,她前去侍疾,正长住敬平侯府,路途遥远,夫人又理着两份家,于是只遣了一位医女来,是这位阿清姑娘。”
这在此间也是常见,母亲病重,多是女儿照顾,哪怕是出嫁女,也照例会请示舅姑,侍候床边的1,周珏原本还打算问一句贵妃和徐颂宁是否知晓这事情,适才看见阿清,就晓得没有问的必要了,只唔一声,点点头,再次谢过了赵瑄瑜。
赵瑄瑜温和地抿一抿唇,撩开帘栊看了眼薛愈,叹口气:“好好的人。”这话说完就没了下文,只对周珏郑重道:“劳请先生好好医治薛侯。”
他说完便也不多逗留了,对周珏点一点头,便走出去了。
赵瑄瑜前脚出门,后头周珏就偏头看向阿清,这丫头虽然皮糙肉厚经历广泛,然而跟着一路风尘仆仆,到底也有些苍白:“夫人怎么知道的?”
阿清牙都咬碎了:“我家姑娘寄出去的信石沉大海,再没个回音儿,眼看着就是出了事情,人也不是个傻子,你让她怎么猜不出来,尤其那日信递进宫里的时候,我家姑娘在贵妃宫里说话,贵妃原本还笑着,听了几句耳语脸色就一变,姑娘便全猜出来了——原本姑娘准备自己来,可敬平侯夫人眼看就是这两天的事情,她虽然是出嫁的女儿,于情于理,却都抽不开身,更何况,姑娘的身子也撑不住,于是要我跟着来了。”
她嘴唇翕动,飞快地瞥一眼周珏,就是没说出最后一个理由来。
——她是有一点挂念他的。
周珏叹口气,他也不是没想过伪造信件,然而他的字和薛愈的大相径庭——薛愈早两年的字与他还是像的,后来这厮立意练字,便就甩开他一路扬长而去了。
更何况夫妻之间,他怎么知道这两个人平日里相处是怎么样的?尤其薛愈这厮,瞧着颇内敛含蓄,对着徐家姑娘一封信便能笑成那个样子,十足诡异荒唐,叫他这个没经人事的揣摩不透。
周珏原本还有几句话要问,就见阿清脸色骤然一变,严肃起来:“我问你一句话,你实实在在跟我说了,胡扯一句,有你好受的。”
周珏隐隐猜出她要说什么,脸色一变,眉眼间苦涩不堪:“那位崔夫人的事情吗?你来得正好,我实在应付不来,快些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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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唐代有出嫁女回去照顾母亲的风俗,见《唐代居住习俗与妇女地位初探》。
阿清眉头皱着,不晓得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周珏推开窗看了眼时辰,摇着头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