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被…的时候,途中似乎是遇上一位父亲的故交,他家中人解了氅衣给我披着,那年冬日森寒,兄长与我身体都不算好,全然靠这一件氅衣取暖。说好了轮换着披,最后又总担忧我受冻,于是趁我睡着之后,给我裹上……”
他语气里有着长长的追忆,他在那样的岁月里历经过最后一场兄友弟恭的和睦,然后亲手埋葬了一个个兄长们。
徐颂宁记得他状似无意地提起,说平反圣旨来的前一个月,他才埋葬了最后一位兄长,手指挖在泥地里,混着血刨出深深的坟坑。
那年他十八岁。
她伸过手去,要握住他手抚慰,被他顺着握住手腕,抱在怀里。
他披风凉透了,身体却是温热的,下颌靠在她肩头,牵着她衣袖轻轻地道:“阿怀,我有一些想他们。”嗓音滞涩,被风吹得沙哑了,有什么滚烫的顺着她后颈流淌进她衣领,仿佛是一滴藏匿在夜色与拥抱里的泪。
徐颂宁抬着手,一下一下地拍着他肩头,想嗔怪的话尽数忘了,只剩下一点一点的心疼。
皇后的生辰在九月,六皇子的病也就拖到那天。
临到她生辰前一天,他病情终于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候,徐颂宁原本在屋里练字,就听见有人步履匆匆地踏过长廊,叩响了门:“侯爷?”
薛愈打散了发冠,正散着发在屏风后看书:“说。”
他语气从容沉静,并没有避讳徐颂宁。
徐颂宁也放下手里的笔,直起身子,一边净手,一边看向门外映着的那道身影。
“回侯爷,六皇子身边的人说,六皇子似乎是要不行了。”
薛愈寡淡应一声,抬眼看向徐颂宁,她手擦干了:“阿清,你和周大夫一起去吧。”阿清眼里闪着一点愤恨的光,她温凉的手伸过去,抚慰似地握住她手。
阿清深吸一口气,推门出去。
徐颂宁吹灭了灯,借着屏风里面透过来的光摸索着走向内室,迎面撞进薛愈怀里,他执着灯站在那里:“明天要小心。”他没疑虑她能不能做到,只要她注意安全。
她牵住他衣衫,说好。
阿清到第二日清晨才回来,和周钰走在一起,她面色看不清晰,但显然不会太好。
徐颂宁彼时已经穿戴好,正准备要出门,迎面看见她,语气温和:“都结束了,去休息吧。”她要握住她的手安慰一下,阿清手下意识往后一缩:“姑娘别摸,是脏的。”
徐颂宁握住那只手:“不是脏的。”
她温和地握过,看向一边的周钰:“劳请先生照顾好她。”
两朵云匆匆忙忙跟在她身后:“姑娘猜到了什么?”
眼睑垂下,徐颂宁目光掠过手指:“猜到六殿下给皇后娘娘的贺礼。”他们往宫城的方向去,只听见昌意公主策马的声音,扬长而去。
“六殿下不是……?”
“还没呢。”她轻轻说,语气轻柔:“最后一把刀还悬着。”
最后一把刀由谁落下?
徐颂宁望着自己的手,倘若借刀杀人,杀的是穷凶极恶的人,会脏了自己的手吗?薛愈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她到底是没有直接经手过这样血淋淋的事情。
见得最多的也不过是内宅里口蜜腹剑的争斗,不曾沾血,没弄脏过手。
她缓缓把手掖回长袖,听着车轮声辘辘碾过青石板,天边层云叆叇,原本要到正午,却堆云遮日,蒙昧昏暗,生辰如此,总难免叫人觉得不太吉利。
徐颂宁下车的时候,周匝的夫人们面面相觑,虽然心里大约都是这个念头,但显然没有几个会真切说出来的。
大家心里默默打好了吉祥话的腹稿,按照位次的顺序进了殿。
从前徐颂宁离上首的位置很远,如今却靠得进了,仰头就能看见天家的威仪,掩映在冠冕之下,具象成皇后唇边若有若无的笑,因外头昏暗,殿里已经点起烛火,烛心续了香,烧燃起来满殿香气袅绕,叫人觉得温煦如春。
徐颂宁落座后就看见贵妃遥遥朝她微笑。
她依旧是那幅疲倦的模样,徐颂宁垂下眼睑就想起那场幻象,她在宫道之上与人亲吻的模样,原本是虚晃的,此时直面着贵妃,那份不真实感豁然破散了,徐颂宁心里积着深深的疑影。
“昌意怎么还没来?”
因为离得近了,徐颂宁隐约听见皇后偏头轻轻地问话,她垂下眼睑,见那女官凑近了与皇后耳语,她眉间微蹙,几不可查地一叹,视线直勾勾地朝徐颂宁位上探过来。
六皇子的病久久不愈,甚至还传出油尽灯枯的消息,明面上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儿。虽然皇后心里并不在意,但为了顾一点面子工夫,今日这场宴席,并不十分盛大,请的大臣家眷也不算太多,前两日和徐颂宁交谈过的那两位夫人都不在场,盛平意也不在,徐颂宁没熟识的人列座,正垂着眼静待下面的流程。
皇后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她很快察觉了,但迟了片刻才仰起头,循着那目光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