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侯爷。”徐颂宁把那欠条递过去,合着三钱银子打的一枚银锞子递过去:“不敢说侯爷欠我什么,若侯爷当真要打下欠条,那便和我欠侯爷的相抵了。”
那枚银锞子是旧日过年,给小孩儿玩的,打成葫芦模样,取个吉祥意向,有些分量,也比直接给银角子好些,不显俗气。
徐颂宁拿根红绳栓了,递到薛愈手边。
薛愈摇头笑笑,抬手把那银锞子接过来。
徐颂宁手指微屈,小心翼翼地蹭过他指节,她神色平和如常,仿佛只是不小心蹭了这人一下,薛愈挑着眉,视线掠过她双鬓,瞥见她微蓬乌丝下,隐隐泛红的一点耳尖。
“徐姑娘还有旁的事情吗?”薛愈捏着那银锞子,云朗此刻缓缓撤开半步,露出她身后的阿清来。
薛愈瞥她一眼,脸上的笑登时收敛三分:“姑娘身边新来的侍女?”
徐颂宁抿着唇:“我昨日见她医术很好,便把人召来身边服侍。侯爷认识阿清吗?”
“徐姑娘先不要走,我等等有事情找姑娘。”薛愈冲阿清略一颔首,还是先看了徐颂宁一眼:“我有些事情寻这位阿清姑娘。”
若非有必要的苦衷,徐颂宁是真的不愿意在宣平司多逗留,纵然薛侯爷温和一张脸,可眼底总是冷的,叫人瞧了便胆寒。
薛愈一刻钟后便回来了,彼时徐颂宁正和两朵云在廊下看发新芽的牡丹。
牡丹花期未至,叶子才要郁郁葱葱,一点清新的绿,很养眼。
也不晓得这样冷硬一个宣平司,做什么要栽植这样的花卉,云朗道:“大约还是前头那位大人家里的,草木移植不易,干脆便没动弹,说不定还是什么名贵种——也不晓得花开了是什么样子。”
身后一声轻咳。
云朗:……
徐颂宁回头看去,薛愈负手站在廊下,一线日光漏进去,落在他脸上,衬得他面色温和许些。
他略抬了手,示意借一步讲话。
“徐姑娘的马车是被人动了手脚,所以才那么恰巧地坏在了那里,至于马,那一处有人撒了些香料,人闻不清,畜生嗅见了难免发狂。”薛愈语气很平淡:“究竟谁动的手脚,这是徐姑娘家事,我不好过问,不过我已吩咐人把相干的东西整理好送去府上了——姑娘若有旁的用得到我的地方,直说便是。”
这近乎是点明了祸害她的人是谁。
“不过那车夫……”他叹口气,一字一顿,斟酌着道:“自尽了。”
徐颂宁挑起眼来,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儿,郭氏要害她,怎么会这么大手笔,搭一条人命进来。
但显然薛侯爷并不准备解释,她便也只抿着唇,点一点头。
尔后,她犹疑一瞬:“阿清呢,她不跟我一起回去么?”
薛愈瞥她一眼,忽然一笑,眼珠乌亮,语气温和:“她回不去了。”
徐颂宁心里一沉。
“徐姑娘。”薛愈看着她,慢慢道:“我帮你,并不因我是个良善之人,我的良心也就只有那么一星半点儿,用完了,也就没了。”
“不必对我留什么侥幸心理,外头怎么说我的,你便怎么信就是了。”
他语气温和,眸眼黑沉,微微抿着唇笑一笑:“把我想得更坏些,也无妨。”
他连说这样子的话的时候都是温和的。
略一顿,薛愈轻轻道:“这两日,若无必要,别去净尘寺,六皇子在那儿,你既然把那位清姑娘带来了,那应该知道缘由。”
徐颂宁抬起眼来。
“侯爷。”她语气很平,一点起伏都没有,斯斯文文地开口:“侯爷说自己没良心,可侯爷帮了我许多事情了,我能问问缘由吗?”
薛愈嘴边的话一滞,浅浅带笑的眼拢起,瞥了她一眼。
“徐姑娘,你……”他一字一句说得艰难,仿佛斟酌着要寻摸一个不伤人的说话方式,最后只是摇摇头,浅浅重复一句道:“我实在不是个,值得深交的好人。”
他没再说话,半晌,唤了人来,吩咐人送徐颂宁出去。
徐颂宁眼神平静至极,无波无澜地望他一眼,唇微微弯着,带着不多不少的笑,低头毕恭毕敬行了个礼,转身出去了。
云朗和云采正坐在廊下一边喝茶一边打量宣平司里的摆设,听见脚步声,一齐扒在栏杆里回了头,就望见徐颂宁面色平淡地过来:“走啦。”
“姑娘……”
云采抿着唇,想问一问阿清去哪儿了,到底把唇抿紧了不敢吱声,徐颂宁温温和和地回头看她,又望一眼云朗:“去外祖家。”
徐颂宁到沈家的时候,已是晌午了。
贺老太君年岁也大了,身体并不好,上一次徐颂宁落水的事情,沈家人皆不敢告知她,此刻徐颂宁来时候,她午睡才醒,正坐在窗户边儿缓着神。
徐颂宁才进来,就被老太太昏花着一双眼瞥见:“那是我们阿怀吗?”
“是阿怀。”徐颂宁应一声,嘴边笑出浅浅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