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在冷冰的地砖上:“徐姑娘,您是良善人,求您,求您救一救我姐姐的命……”话到最后,她已抽噎得连不成句子。
云采把鞋子搁在她手边,帮着徐颂宁把人搀扶起来。
阿清颤着声叙述,和徐颂宁上次见到的冷清内敛样子浑然不同。
她父亲早些年时候行医出了岔子,只因途中遇到个突然发病倒在路边抽搐的,被耽搁了片刻,延误了诊治时机,被找上门来,大闹了一场。
她长姐阿漾生得漂亮,苦主见色起意,要带她回去抵人命债。
父亲那时候卧病在床,抵死不从,被生生从床上拖拽到门外,从此悲愤交加去世,阿漾也被人抢去,不知死活。只因抢她的是个富裕人家,报去官府,也不过含糊了事,说她父亲却是耽误了人命,父债女偿也理所应当。
直到前年,机缘巧合之下,阿清才又再见到阿漾。
“便是在…碧桃巷外的那个茶馆里。”
阿清嗓音喑哑,父亲被医馆除了名,她也留不得,房子卖了给父亲治丧,剩余的银钱在碧桃巷外租赁了一间屋子,只因为巷子里的姑娘们等闲不好请大夫,所以也有一星半点的收入。
去年冬至,她被人讳莫如深地叫去那个茶楼,进去了才晓得里头经营着暗娼生意,近来有个姑娘害了病,起不来床。
阿清撩开床帘一看,破床上躺着的,面如金纸,憔悴瘦削的,不是旁人,赫然就是她被掳走了的长姐阿漾。
原来阿漾被人掳走后不久,那人家生意上出了些事情,渐渐败落下来。
管家的便出了个歪招儿,经营起一家做暗娼生意的茶楼,家里体面些的妾室都打发出去接生意,阿漾生得漂亮,性子也温和,颇受人欢迎,甚至有些个天潢贵胄,都招她来侍奉。
前两日茶馆里面来了个大角色,把阿漾狠狠折腾了一宿,第二天尽兴而归,阿漾却再爬不起来床。
那时节阿清替她把了脉,又撩开衣裳看了看,捂着嘴几乎哭出来。
她的阿姐,浑身上下没了什么好地方,连抬起手指摸一摸她额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徐颂宁听得胸口发闷,半晌,轻轻道:“清姑娘,究竟想我做什么,直说便是。”
阿清又跪了下去:“那位大人自从得了趣后,便包下了阿姐,每每去折腾她,自己却又不注意,污秽不堪——年初时候,我去看望阿姐,发觉她害了…花柳病。”
她一字一句说得艰难无比,咬牙淬血,含着两眼泪慢慢说道:“阿姐说,凭什么她什么都没做,就要这么死了,她要我用药帮她把那个病瞒住,照旧伺候那位大人…听闻前两日,那个大人也发了病。”
“寻常人惊动不了宣平司的指挥使,是谁?”徐颂宁想了想,问。
阿清一脸泪:“六皇子。”
“哐当!”
这人实在太过不同寻常,直把云采手里头捧着的茶壶吓得砸在地上,水迸溅开,有几滴溅到了阿清脚面上,她眼也不抬,腿弯砸下去,头重重磕在地上:“我人微言轻,不认得什么公子小姐的,那位大人已经把那茶馆围了个密不透风,我没法近身,与他能说上话的,我只晓得姑娘你一个,我知道姑娘不欠我什么,只求,只求姑娘,跟那位大人说一说,她的罪责我来偿,叫我陪着阿姐好不好,我阿姐她活不了几天了,叫我陪着她好不好,求您了…或者,或者只消叫我能见到阿姐便好。”
徐颂宁抿着唇。
“清姑娘。”她客客气气地叫她:“我和那位薛侯爷,也不过是两三句话的缘分,并不十分熟稔,且哪怕我去求他,也是明天的事情了,未必来得及救下你姐姐。”
其实也未必。
六皇子染上花柳病这事情实在荒唐,丢的是天家脸面,哪怕真要动手杀人,也一定是悄无声息拉出去城里处决,断然没有闹市里面动手的道理。今日天已晚,城门已经关了,只怕是会明日白天里头,若赶早了去把人拖住,也未可知。
然而。
徐大姑娘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她在定安侯面前,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面子,能忽悠他做下这样的事情?
阿清显然早有预料,依旧跪在地上:“那…那便请姑娘向侯爷揭发我罢,六皇子染病,我阿姐责无旁贷,可我帮着她瞒下得病,也是罪无可赦,请姑娘如实对侯爷说了,别叫我逃脱。”
她眼神黯淡,面色惨白。
徐颂宁摇摇头。
“清姑娘,事关天家,这样的事情我本就不该知道,才最保险。”
她神色沉静,沉静到有些…冷漠无情。
可这事情的确与她不相干,她自身且难保,何必冒这样大风险与人帮忙?
阿清听出她婉拒的意思,一时木讷在那里,怔了片刻,起身要离开,却被徐颂宁唤住:“清姑娘,方不方便,把上次的诊金还我?”
阿清愣怔着从袖口掏出个银角子,递到一边的云采手中。
徐颂宁捏着那银子:“好了,如今我欠你一份诊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