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意识到事情矛头不对,匆匆站起身来,拉住她手,一副慈母面貌。
“虽然孙公子有些错处,但这事情闹大了,对你也不好。苍蝇不叮无缝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若磊落光明,也不会被人盯上不是?不然,你想想,为什么不找旁人,偏找上你了?事情已经过去,大丫头,你素来宽宏大量,这件事情上想必也不会小肚鸡肠罢。”
她的确一贯宽宏大量。
妹妹抢她首饰,不过是姐妹间打闹,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弟弟贪玩踩坏了她精心料理的花木,可他还是个孩子,她合该体谅他的;郭氏养的猫狗抓伤了她,然而那不过是个畜生罢了,她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凡此种种,一桩桩、一件件,她都是宽宏大量着过来的。
宽宏大量到最后,下场是被人拿着刀架在脖子上,想要她性命,却劝她大度。
她把头抬起:“为什么不找旁人?适才孙夫人不是说了么,大约因为我是‘有娘生,没娘养’的罢。”
这话一根刺一样,赤/裸裸刺在郭氏这个名义上的养娘心头,周匝人目光窥探过来,她脸上登时热辣一片,对着这个忽然支棱起来一身尖刺的继女,觉出些棘手来。
一边的盛平意慢吞吞开口:“夫人见谅,此事徐姑娘可以宽厚不查,但事情到底在我家后院,若不查清,叫我们盛家日后如何安心宴客?”
郭氏还坐得住,孙夫人已经要跳起来了。
她之所以在盛家做这事情,是因为盛家二夫人是她亲妹子,方便做局,出了事情也好收场。
可谁想到盛家蹦出盛三姑娘这么个深藏不露的刺头?!
“此事报去京兆尹,清查起来怕影响到大姑娘声誉。恰巧此事在我表兄分内,我已拜托他去清查,还请夫人放心。”
盛平意说着向徐颂宁低了低头。
“自作主张之处,徐姑娘见谅。”
徐颂宁摇一摇头,想到些什么,多问了句:“…不知三姑娘表兄是?”
盛平意看着徐颂宁,适才严肃的脸色忽然古怪起来,暗沉沉的眼珠子焕发出看戏般的灼灼光彩,直勾勾盯着徐颂宁,一字一句慢慢道:“定安侯,薛愈。”
听见薛愈这名字,孙氏和郭氏脸色都变了变。
徐颂宁不常出门交际,消息不太流通,缓了片刻才想起这是谁,点了点头,盛三姑娘神色如常,徐颂宁却觉出,她仿佛是有些失望的。
天子近些年来身子不爽,许多事务不能亲自料理,遂假手于亲信的人,定安侯薛愈便是其中之一。
陛下为他特设宣平司,称指挥使,官封正二品,与三衙各指挥使并立,下领皇城、纠察两司。
背地里究竟做些什么说不清,但明面上,除替陛下监察百官、探查事务外,还监管着京兆尹等衙司,负责复核京中大小诉讼。
若案子特殊,则可先不过问帝王,直接越过京兆尹、大理寺行审查决断之职。
他年纪轻轻,便就如此位高权重,可知简在帝心。
这之外,他长姐薛元嘉,还是宫闱里头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贵妃娘娘,与正宫皇后分庭抗礼,春风得意。
孙尚书平日里没少打点嘱咐孙夫人和孙遇朗,这定安侯是万不能招惹的:当年薛家因谋逆的罪名覆灭摔进阴沟,兄弟姐妹都死绝,只活下他和贵妃两个,便可知性情与运道。更不必说,他这些年,是如何一步步从泥潭里头爬出来,如何搜集证据给薛家翻了案,如何手刃了当年那些落井下石的人。
他是苗疆百虫撕咬养出来的一只蛊虫,虽生得齐整模样、温和皮囊,却狠戾乖张、六亲不认,手上沾着洗不净的血。
孙夫人脸色发青,神色惶惶,郭氏眼底也隐隐有着忧虑。
盛平意瞥一眼两人神色,嘴角抿着。
她转头看向徐颂宁,指一指角落里装死的云秀:“大姑娘若不介意,我便先将这位云秀姑娘带走了。”
“至于孙公子……”她看向孙夫人。
意思很明确,要她把孙遇朗交出来。
孙夫人急得回头去看郭氏,郭氏低头捻着帕子,半晌,挣扎着说:“三姑娘,还是罢了吧,叫孙公子向我家大姑娘道个歉就是了,这事情闹大了也不好……”
“性命攸关的事情,只叫人道个歉么?”盛平意顿了顿,似乎有些迷惑。
“夫人若信不过我表兄,待敬平侯回来,可请他与我表兄一同探查此事。”盛三姑娘慢条斯理,春风和煦道:“夫人请放心,这事情绝不会闹到第四家人知道的。”
郭氏喉间青筋隐现,轻轻搏动,随着她低头掸平衣裳褶皱愈加显眼,那双灰扑扑的眼珠子压下去,只抬起一线目光,怨毒地扫过静静立着的徐颂宁。
鬼丫头,这么些年,装乖讨巧,不动声色的,难不成是干等着此刻设计她的么,怎么不跟着她那个短命娘一起死了?!
徐颂宁察觉那目光,回望过去,神情平和,一贯安静的心里头生出点淡淡的激荡,那一口卡在喉间的恶气,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