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诤认为自己是讨厌雅子的。
从她满身是血倒在自己家门口时就很讨厌。
那时她才在振野站稳脚跟,盘了一处废矮楼,野生向导的生意还没做起来,家门口便倒了一位雇佣兵。
这是个b级哨兵,右肩被钢筋戳了个窟窿,血像残阳一般洒在地上。
说起来,她也好久没见过残阳了,振野的天永远都是紫色的,地上的暗红刺痛了她。
她把这个b级哨兵抗回了家,脱掉她漆黑的西装,为她修复精神系统。
精神力的恢复显着帮助了伤口的愈合,五个小时后,那个几乎致命的伤口浓缩成了一颗草莓那么大。
她醒了,领带打得松松垮垮,栗色的头发散在肩膀上,额前是齐刘海。
“我叫雅子,谢谢你救了我。”
孔诤送上一杯营养液,为她的后背垫上一个靠枕,并感受到她眼神在自己身上逡巡。
“如果我知道照顾我的是这么美的一位女士,我会再装睡一会儿。”
雅子就是这么不正经的一个人。
但没人说过孔诤美丽,所以她还是记住了这句话。
雅子康复后,每周都去北边莫迪佛喀什采购新鲜食材,孔诤的餐桌上开始出现鸡蛋羹,而且每天的蛋羹形状都不一样,时而布满蜂窝孔,时而鲜嫩柔软,大多数时候都有包裹着蛋壳。
也好,补钙。
“对不起啊,我没钱交房租,只能要么卖身抵债,要么给你做家务……”
孔诤交叉着双臂,身着浴袍,有点嫌弃地问:“你对每个救命恩人都这么说吗?”
她笑道:“只对美丽的女人这么说。”
孔诤没有赶她走,于是,家里的沙发上开始出现烘干后的衣物,窗台的绿萝死了大半,没死的几盆是孔诤自己养的。
许是自知是闯祸体质,雅子主动问起孔诤的工作,“你一个向导,行走振野不安全,我可以帮你守门。”
单身向导很可能成为瘾君子哨兵的目标,精神力不够强大的很可能遭遇强暴幽禁。孔诤采纳了她的建议,此后她在门内做生意,雅子在门外守着,闲的时候吹起轻快的口哨,如同一首令人心安的保卫家园进行曲。
孔诤提出给她分成,她也没客气,然后某天神秘兮兮地抱着一个纸箱子回家,说要给孔诤一个礼物,拆开一看是只小猫。
“人造猫,少了条腿所以是半价。”
孔诤脱掉腰上的围裙,从烤箱取出纸杯蛋糕。
“为什么买它?”
她可怜兮兮地说:“如果不买它,它就会被回收,我想着家里也需要个宠物,所以就接回来了,放心,等我们有钱了买个健全的。”她伸手去掰蛋糕,被孔诤拍了一巴掌。
瘸腿的小猫蹭着孔诤的棉拖鞋,眯起眼睛呼噜呼噜起来。
那时候孔诤想,她或许不会再搬家。
一直以来,孔诤都以为自己讨厌雅子,但她从未打算赶走她。
这是一种淡淡的烦躁和无奈,不是深仇大恨,她甚至习惯了这种无奈,就像习惯了门口响起的口哨。直到有一天,口哨声断了,她在抚慰一个女性向导时发了呆。
那天,雅子说她要去约会。
和孔诤不同,雅子热衷于约会,最长的关系不超过三个月。她享受性爱,酒精,聚会甚至是毒品。认识孔诤后,她不再碰后两样。这不是孔诤的要求,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戒断。
虽然约会频繁,但雅子从未旷过工,每天晚上都按时蹲守在旧矮楼的一间卧室门前,只有今天没有。
“你能对付一个向导的吧?”雅子枕着双手,翘着脚躺在沙发上,双瞳不停给对象发着消息。
不得不说,她有一双好看的小腿肚。
孔诤嗫嚅半晌,回答能。
很长时间之后,孔诤回忆起自己被女向导客户打断了胳膊的事,心中不免产生怀疑自己:她真的打不过这个年轻人吗?
她很少对客户说真话,这次却直言不讳,并接受对方恼羞成怒的结果。
雅子一回来就焦急地给她找药,帮她接骨,哨兵在没有向导的时候都会点这种手艺。看着孔诤被裹成棒槌的小臂,她难得地沉默了。
接下来雅子的一系列操作令孔诤咂舌。她把女朋友安顿在孔诤家里,自己白天去接悬赏任务,晚上回来蹲守生意,轻快的保卫家园进行曲再次在门外响起。
雅子的女朋友是只百灵鸟,声音非常好听,包括在床上。孔诤若无其事地和她相处,像个体贴宽容的大姐姐,礼貌得僵硬。
有时两个小情侣会吵架,因为吃醋,因为琐事,但最多两个小时就会和好。虽然还没到三个月,但孔诤还是觉得,她是雅子最认真的一任。
每当想起这件事,孔诤的额头中心总有一阵劈裂般的钝痛。
她无法如雅子一般恣意释放自己的欲望,但刚好那天,江熙敲响了她的门。
“想你了,为我加一次班吧。”